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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尽努力智慧等待命运垂青”费茂华,一个履历光鲜的新华社高级摄影记者,他曾获世界新闻摄影比赛(“荷赛”)银奖、中国摄影金像奖、全国摄影艺术展览(“国展”)金奖、中国新闻奖、中国摄影家协会抗震救灾优秀摄影家等数十个国内外摄影奖项。
21年前,我还是一名电视记者,有幸参加了韩国釜山亚运会的报道。因为电视采访权的限制,在比赛正式开始后,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文字稿的写作中。
有一天,我在编辑部偶遇了当时已经名满天下的摄影前辈戚恒,多年前我去采访时,曾经请他帮我借过一台相机,其实那时我并不懂摄影,虽然在大学时曾经选修过一个学期的摄影,但只是浮光掠影般地了解了一点皮毛。
而去之所以要借相机,也不过是附庸风雅地“赶时髦”而已,但就是这次“赶时髦”,给戚恒留下了我喜欢摄影的印象。
于是,在戚恒的帮助下,我借到了一台当时最先进的数码相机和一个600毫米的镜头,考虑到我对数码相机一无所知,戚恒还非常贴心地帮我把相机调到了全自动的模式,这样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用按动快门就可以开始拍摄了,我的第一次新闻摄影之旅也就此起航。
那年的10月13日,奇迹出现了,在田径项目男子4×100米接力中,泰国队以38秒82的成绩击败赛前夺冠呼声最高的日本队和中国队,夺得冠军并且打破了亚运会纪录。
我按动快门,记录下了这难得一见的瞬间,那一刻,我的心也为之激荡起来:原来摄影是如此地奇妙,像我这样完全没有摸过数码相机,完全没有接触过新闻摄影的“菜鸟”,居然也能捕捉到这样奇妙的瞬间。
也许就在那一刹那,一颗小小的种子种进了我的潜意识里,两年多后,当我在非洲的驻外任期结束回到国内后,我毅然决然离开了已经从事了9年并且非常热爱的电视事业,跃入了新闻摄影的海洋。
直到成为了摄影记者很久,我才明白,我在釜山亚运会上遭遇的偶然其实是拜时代所赐的一种必然:除了数码带来的拍摄成本下降以及因此可以几乎实现无限拍摄之外,更重要的是自动对焦系统的诞生以及日渐成熟。
在此之前,要想成为摄影记者,尤其是体育摄影记者,没有10年8年苦练手动对焦的功夫,是绝无可能的——时代的一粒沙,垫在谁的脚下,那都是一座山。
享受了时代的红利,也必然面对这种红利后面藏着的危机——科技的进步不可能只惠及到某些特定的人,而是所有的人。
就像我在釜山亚运会拍摄的《千手观音》,有了现代科技的加持,所有在那个时间站在那个位置的人都能拍下来,不管他是否资深、甚至是否像我一样以前从未使用过自动对焦的相机、是否拍摄过体育比赛。
在这样的情况下,专业的摄影师与业余摄影师或者刚刚开始使用相机的摄影“小白”如何区别?又如何拉开差距呢?这是我成为专业摄影记者之后,很长时间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百思略有小得:充分利用技术进步这一时代红利,在技术方面追求极致,拓展表现形式,把新闻摄影与其他形式的摄影艺术融合,并从我们独特的东方美学中汲取营养,争取走出一条独特之路。
在我刚刚成为体育新闻摄影记者之时以及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体育摄影喜欢大结像(摄影圈内的俗语,意为所拍摄人物的特写或者至少是中近景)的构图。
这样的照片冲击力强,比较能够展现运动员奋力拼搏的精神,更重要的是,在手动对焦的时代,这样的瞬间具有较大的拍摄难度,只有极为资深的体育摄影记者凭借多年锤炼的高超技巧才能捕捉到。
或许是从小就喜欢中国的古诗词和散文,又或许是常驻非洲的时候看了很多野生动物的画册,我偏爱在图片中加入更多的环境因素、光线、影调,因为我觉得这些因素也是新闻信息重要的一部分,这样的理念使运动员经常在我拍摄的照片中只是占到很小的一部分,以实现我心中所谓的“意境”。
2015年1月23日,当第27届世界大学生冬季运动会参赛选手在进行越野滑雪训练时,远远望去,仿佛树上盛开的花朵。
2006年8月20日,白俄罗斯选手帕克姆齐克·拉曼在北京举行的世界青年田径锦标赛男子跳远决赛中天博·体育,以15米14的成绩获得第12名。
2011年7月17日,墨西哥选手赫尔曼·桑切斯/伊凡·加西亚参加上海举行的第14届国际泳联世锦赛跳水男子双人10米台决赛。
自动对焦技术的日益成熟及突飞猛进,让摄影记者可以更多地解放自己的思路,把更多的脑力和精力放在如何创造更有魅力的瞬间上面,而不是绞尽脑汁地被照片是否准确聚焦以及清晰度等问题所纠缠、困扰。
2012年1月7日,齐齐哈尔市队的女选手孔凡钰在第12届全国冬季运动会自由式滑雪空中技巧规定动作的比赛中进行空中翻转时,仿佛从太阳的光晕上滑下来。
10月1日,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大会在北京举行,歼击轰炸机梯队飞过广场上空。
在对照片表现形式的追求中,一些本来用于其他专业摄影艺术领域的器材设备尤其是镜头,也被我用于新闻摄影的实践中——我企图通过这样的融合来创造一种视觉的陌生感,最终获得让人耳目一新的照片。
2008年5月24日,刘翔(中)在“好运北京”2008中国田径公开赛男子110米栏决赛中以13秒18的成绩夺得冠军。
上面这张看上去有点儿奇怪的照片是用移轴镜头拍摄的。这种镜头比较多地用于建筑摄影领域,以及在拍摄街景时创造出一种“小人国”似的场景——2007年的时候,我在一个摄影论坛上看到这种奇妙的场景,惊叹之余,立刻就用于了体育新闻摄影的实践。
除了移轴镜头之外,经常用于自然摄影尤其是昆虫、花卉摄影的微距镜头,也被我挪到了体育赛事报道中,而且是我人生之中的第一次奥运会——北京奥运会的报道。
这是2008年8月8日,鸟巢倒映在晨露中的影像。清晨,国家体育场“鸟巢”那宏伟而带有奇幻色彩的身躯,静静地藏在一颗露珠里,如同一粒含苞欲放的花蕾,等待在今晚那个伟大时刻绽放。当天晚上,第29届奥运会将在北京隆重开幕。
2008年4月20日,“好运北京”国际马拉松赛举行的当天,我在大雨中隔着车窗玻璃拍摄了一张名为《鸟巢春浴图》的照片,照片以车窗上的雨珠为前景,宏伟的鸟巢在雨滴后面若隐若现。
在拍摄这张照片时,我曾经把脸几乎贴到车窗上,那一个瞬间,我和那些雨珠的距离可能只有0.01公分,我惊奇地发现在几乎每一滴雨珠中,我都能发现鸟巢的倒影,这个发现让我惊喜不已。
如果我能把这些雨珠中的鸟巢拍下来,那或许将是一张有点特点的照片——这个想法虽然只是如火花般的一闪,却像一粒种子被撒进了我的大脑中,它静静地等待着雨露的滋养,等待着破土成芽。
在接下来的7月份,当我到位于北京顺义的中国残疾人奥林匹克运动管理中心采访残奥运动员备战时,在一个清晨,我又邂逅了惊奇:我发现,在运动场边几株小草上面娇然欲滴的露珠里也能够映出运动员训练时的身影——自然真是奇妙。
经过这样反复的酝酿和实践,我终于在北京奥运会的当天,拍下了那张名为《鸟巢“含苞待放”》的照片。
在不断扩展体育新闻摄影表现形式的同时,对摄影技术的追逐也让我如痴如醉,我试图利用相机越来越先进的功能,去不断地挑战自己的极限。
比如射箭,以前我们认为经典的瞬间是“离弦之箭”:选手扣住弓弦的手已经松开,剑从弓弦上弹起,正在飞向远方。
2008年9月13日,中国选手符洪芝在北京残奥会射箭女子个人反曲弓——坐姿1级/坐姿2级决赛中,以85环比91环的成绩负于土耳其选手吉泽姆·吉里什曼,获得亚军。
以前因为数码相机存储能力的限制,每按动一次快门只能连续拍摄10到20张照片,所以这样的瞬间还是比较难捕捉的,需要计算运动员将箭上弦之后到射出之间的大概时间,然后在心中默默计数,按动快门,但由于运动员射出箭的时间间隔每次都难免有一点点偏差,因此拍到箭离弦时最美妙姿态的难度还是比较大的。
但是,相机功能的提升将这种瞬间的价值大大降低了:按动快门可以连续高速拍摄上百张照片,从选手箭上弦一直拍到箭离弦不停,捕捉“离弦之箭”变得容易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开始探索拍摄箭离弦之后,飞在空中的瞬间——我在心里认为,专业就要有专业的样子,没有困难制造困难,这正是专业的表现之一。
2010年11月24日,在广州举行的第16届亚运会射箭男子个人决赛中,选手射出的箭从一位裁判员眼前飞过。
2018年8月23日,一名菲律宾选手在印度尼西亚雅加达举行的第18届亚运会女子反曲弓32强赛中射出一箭。
再比如射击比赛也是一样,我们也试图拍下出膛的那一刻,当然,由于相机快门速度和拍摄张数的限制,因此只能在出膛速度比较慢的飞碟射击比赛中尝试。
2010年11月15日,中国选手李越宏在广州举行的第16届亚运会射击男子25米速射决赛中,以782.8环的总成绩夺冠。
慢速快门是体育新闻摄影使用最频繁的技法天博·体育,这种拍摄技法能够让背景虚化,拍摄主体更加突出,还可以使整个画面呈现出一种迷幻的感觉,因此比较受摄影师喜爱。
这种技法也需要一定时间的训练,一方面是训练自己对慢门拍摄的意识,提前预估拍摄效果;另外一方面则是训练自己拍摄的稳定性,提高拍摄的成功率。
一般来说,快门的速度越快,拍摄的成功率越高,但快门的速度越慢,最后的效果越迷幻——为了追求极致的效果,我不断尝试更慢的快门速度:60分之一秒、30分之一秒、15分之一秒......
2007年7月17日,巴西里约热内卢,参加第15届泛美运动会男子场地自行车赛的选手正在比赛中。
2008年,在一个摄影论坛上,我看到有位网友对上面这张名为《漩涡》的照片提出了质疑,这位网友说一般他用慢速快门进行拍摄的时候,快门速度都在60分之1秒左右,但是这个快门速度绝对拍不出这样的效果。
确实如这位网友所说:60分之1秒无法拍出这样的效果,然而当时我在使用慢门技法的时候已经很少使用30分之1秒以上的速度,而他质疑的这张照片的拍摄速度是5分之1秒。
2008年8月23日,中国选手任成远在北京奥运会女子山地自行车越野赛中以1小时47分40秒的成绩获得第5名。北京奥运会山地自行车比赛在老山山地自行车场进行。在这里,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林间崎岖的赛道上,小道上布满美丽的光斑,运动员沿着被荣誉之光照亮的赛道,奔向奥林匹克梦想。
上面这张《荣耀之光照亮梦想之路》拍摄的快门速度就超过了1秒。这种对摄影表现形式极致的追求,让我收获了很多炫目的照片,但也遭遇了非常多的质疑:除了上面提到的慢门效果的问题,还有一个“自带反光物”的说法让我尤其“受伤”。
2010年,在全国摄影艺术展览(简称“国展”)的评选中,有一位评委公开宣称他破译了我的拍摄“秘笈”,他认为我有很多照片是自己带了一块小镜子或者其他的反光物来到新闻现场垫在镜头下面拍摄的。
这位评委自称他已经用这样的方法模拟出了我的照片。这种猜想几乎摧毁了我对自己努力的满足感和自信——这种假设只是证明了用镜子或者反光物能够复刻出同样的效果,但没有证明如果没有这些反光物,我利用新闻发生现场的元素无法制造出我图片中的“镜像”。
2007年5月18日,在云南昆明,辽宁选手张宏伟在第七届全国残运会田径比赛男子F46级跳远比赛中。
当时在国内最大的一个摄影论坛上有个帖子专门讨论这张照片,不少网友认为这个镜像边缘过于整齐不像是用现场的积水拍摄的,而是在镜头下面用了反光物,有的网友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还引进了三角函数来计算。
为了自证清白,我专门请了云南分社的同事回到我拍摄这张照片的现场,拍摄了现场的环境,同时,在“中国摄影报”上专门写了一篇文章,讲述自己的拍摄方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我因为自己绞尽脑汁创作拍摄的照片受到质疑而备受煎熬之时,一波更猛烈的浪潮袭来,这一次冲击的是整个摄影记者的职业。
我还记得2013年的夏天显得格外的寒冷,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所有的摄影记者猝不及防:美国芝加哥《太阳时报》(Chicago Sun-Times)解雇了全部28名摄影记者,其中包括普利策奖得主约翰·怀特。
报道将外包给自由摄影师并训练文字记者直接使用手机拍出适合出版的照片,同时将增加对通讯社图片供稿的依靠。
几乎在同一个时期,2012年12月31日,创办于1933年的美国《新闻周刊》在出完最后一期印刷版以后将更名为《全球新闻周刊》(Newsweek Global),只通过互联网的方式面对读者。
《新闻周刊》在其最辉煌的时期,曾创下了全世界300万份的发行量,但是互联网的冲击让《新闻周刊》的发行量不断下滑。
《新闻周刊》并不是唯一一家关停纸质杂志的媒体。2012年11月,德国五大报之一的《法兰克福评论报》宣告破产,12月,《金融时报》德国版宣告休刊。
更早些时候,2010年,《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停止发行纸质版,只留网络版。2009年,百年历史的《教科学箴言报》停止纸媒发行而改出网络版。2008年,拥有《洛杉矶时报》《芝加哥论坛报》和《巴尔的摩太阳报》等重要报纸的美国芝加哥论坛报业集团宣布破产保护……
传统纸媒,尤其是报纸,可以说曾经是摄影记者最重要的生存家园——但这个家园却在不断地萎缩甚至走向崩塌。
《太阳时报》解雇摄影记者的事件,实际上是传统纸媒走向消亡的趋势下,必然发生的一个结果,只是这个结果让我们这些摄影同行更不忍猝读而已。
同时,我们更突然地就进入到一个“人人都是摄影师”的时代,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越来越多的新闻事件能够在发生时或者发生后的最短时间内被普通人捕捉、凝固为照片,而不是专业的摄影记者。
虽然有的照片并不清晰,也没有准确的曝光,更别提完美的构图以及色调等等,但对于重大新闻事件而言,以上的要点或许都没有一个关键因素重要:它是否记录的是新闻发生时的那个瞬间。
然而,对于专业摄影记者而言,他们虽然技艺高超,经验丰富,但却非常遗憾地很少有机会在突发事件发生的最短时间内出现在新闻现场。
而且,现如今不仅仅是突发事件的报道,在日常报道中,越来越多的有意思的瞬间、感人的场景以及社会上出现的问题、甚至爆料,都是由普通人而不是专业的摄影记者完成的,可以说,普通人记录历史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即使是生存空间受到极大的挤压,也并不意味着摄影记者即将灭绝,毕竟,一些可预知重大活动的报道依然是普通人无法染指的,这里依然是摄影记者活动最为热烈的天堂。
另外,当传统纸媒萎缩之时,新闻照片市场却依旧繁荣:依托互联网以及移动通讯的网络、手机、微博、微信等新媒体正在逐步取代传统纸媒的地位,而这些没有版面限制的新媒体对于新闻照片的需求远远大于传统纸媒,甚至可以达到无限的程度。
但新的时代也对摄影记者提出了更为苛刻的要求:照片必须独特,在大量新闻照片拥塞的情况下,没有特点的照片很可能马上被扫到网络的“垃圾堆”里,而独特的照片才能不断地被人们提起,才能成为某个历史事件的注解——时代呼唤摄影师为历史留下独特的注解。
我也暂时放下在摄影表现形式方面的鸢飞戾天之心,调整自己的努力方向,回归到自己成为摄影记者的初心——凝住瞬间,成为历史。其实,这应该也是每一个摄影记者的梦想。
在一次影响深远的重大的自然事件或者社会变革发生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后,当人们回首往事的时候,尽管历史的天空中漂浮着成百上千的摄影记者所拍摄的无数照片,但记忆的指针还是一下子就明确地指向了某个摄影记者所拍摄的照片。
每个摄影记者都渴望用摄影为历史打上自己的烙印,让他(她)拍摄的照片成为历史的注解,成为人们通向回忆的桥梁与纽带——这是时代对摄影记者的呼唤,是摄影记者应该具有的使命。
对于绝大多数的摄影记者而言,最难做到的首先是抵达现场——这是事实,绝大多数的新闻事件,哪怕是对全世界都会造成重大影响的新闻事件,能够抵达现场进行报道的也只是绝少数的摄影记者。
非常幸运的是,我所在的新华社恰恰具有将摄影记者送到重大新闻事件现场的能力。最关键的难题一旦解决,后面的事就要靠自己的智慧与努力了,当然,还有非常重要的运气的因素。
2009年10月1日清晨,作为新华社国庆60周年报道团的成员之一,我抵达了自己的拍摄位置:西红墙东侧的消防车云梯,离地25米。
在彩排的时候我已经预想过一个画面:当空中梯队飞过广场时,我用一个广角镜头把飞在空中的飞机与地面的广场放在一个画面中——我觉得这样的画面信息量才足够大,才能算得上是历史瞬间。
当空中梯队出现在广场上空的时候,地面的最后一个战略导弹方队还没有完全从广场离开,于是,中国最强大的军事力量同时出现在了广场上,我按动快门,记录下了这瞬间。
2009年10月1日,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首都阅兵式上,多机编队的领队梯队飞过广场。
在正式的阅兵开始之前天博·体育,没有人知道空中梯队和战略导弹部队能够同时出现在:空中梯和战略导弹部队从未同时彩排过,我参加过多次彩排,但也以为是战略导弹部队结束阅兵之后,空中梯队才出现——这就是我所说的运气的因素,至关重要的运气的因素。
这张照片最终帮助我获得了2009年的中国新闻奖,还有2010年全国摄影艺术展览的记录类金奖,也更激励我在自己所能抵达的重大新闻事件的现场,竭尽自己所有的智慧和汗水,去记录下能够成为历史的瞬间。
在这种使命感的召唤之下,我先后在伦敦奥运会和里约奥运会上记录下了博尔特在奥运圣火旁庆祝胜利、菲尔普斯夺冠后泪流满面以及肖恩·怀特逆转对手夺冠之后喜极而泣的瞬间,也算是在记录这3位体坛巨星的运动生涯高光时刻的照片中,留下了一点属于我自己的瞬间。
2012年8月5日,博尔特在夺冠后庆祝。当日,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男子100米决赛中,牙买加名将博尔特以9秒63的成绩夺得冠军,并打破奥运会纪录。
2016年8月7日,美国队选手菲尔普斯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游泳比赛男子4x100米自由泳接力颁奖仪式上亲吻金牌时流下眼泪。由菲尔普斯领衔的美国队以3分09秒92的成绩夺得男子4x100米自由泳接力金牌。
2018年2月14日,在平昌冬奥会单板滑雪男子U型场地决赛中,美国选手肖恩·怀特在夺冠后喜极而泣。
但对我来说,印象最为深刻但也同时让我感到心碎的还是记录下刘翔的最后一次比赛、最后一个拼搏的瞬间。
其实在伦敦奥运会上,我负责的项目不是田径。但恰好8月7日那天我负责的跳水项目上午没有比赛,我被一种莫名的召唤拉到了“伦敦碗”。
随后,因为看到负责项目的同事们都已经各就各位,我便沿着观众席看台的台阶一直往上,爬到了看台最高处,这里对整个赛道一览无余,却没有任何摄影记者,没想到,就是这个位置,成了拍摄刘翔最后一次比赛的最佳位置。
当刘翔在飞跃第一个栏的时候,脚就直接踩到栏架上并随后摔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是依靠手指按下快门的惯性才完成了这一次拍摄。
过了几秒我才缓过神来,拍摄了刘翔单腿跳着离开赛场的画面。在这场比赛之后,刘翔没有再参加任何正式比赛,并在2015年退役。
毫无疑问,记录下这样的历史瞬间,有很大的运气的因素,多种因素相融,最后才能实现记录历史的重任。
除了运气之外,摄影记者对新闻事件的理解、观察以及预判同样不可或缺,这些也是摄影记者能够去做必须去做的事情。
2020年,新冠病毒引发的疫情在武汉肆虐,正在昆明休假看望父母的我也迅速报名前往,并于3月1日抵达武汉。
在这样的时刻,用什么样的瞬间来展示这一个多月以来,全体医护工作者以及整个武汉乃至中国对抗击疫情所做出的努力,是我面临的重大难题。
在等待出舱的时候,方舱医院内一片欢乐与祥和:已经治愈的患者们,有的在玩手机、听音乐,有的在下五子棋,还有一位男青年,甚至邀请医护人员开始跳起来舞来……
当人们在欢呼庆祝的时候,在方舱的一角,我突然发现了两位医护人员,她们就在那里坐着,互相依偎着,像是一尊雕像。
但当这个瞬间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的心中既有高兴,也有心痛以及无法名状——这些医护人员终于可以稍微地休息一下了。
她们在这一个多月中经历的所有惊心动魄、所有拼搏奋斗、所有疲惫不堪,在这曙光已至的时刻全化作了这一瞬间的互相依偎——这一刻,时间仿佛也为她们而停止。
3月10日,在武昌方舱医院,两位青海医疗队队员在等待新冠肺炎治愈患者出舱时小憩。当日,武昌方舱医院最后一批痊愈病人共49人出舱。
这张照片因为被意大利主流报纸《共和国报》用在了纸质版的头版以及其facebook的首页而被许多人所知。
我想,吸引人们的,应该是这两位疲惫的医护人员所映射出的,是为了战胜新冠肺炎疫情的所有医护人员以及整个武汉、整个中国的巨大付出。
所以,从这张照片来看,人们愿意传播那些带有感情、带有故事、能够让人联想、能引起人们内心共鸣的照片。
关注人,关注人的命运,充满温度,触动人心,是绝大多数经典的历史瞬间所具有的特点,也应该是我们在记录历史时最有力、最恒久的技法。
记得多年以前,在大学学新闻的时候,老师对我们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既是嘱托又是希望,那句话的原话据说来自普利策:“新闻记者是站在时代航船桅杆上的瞭望者,他要在一望无际的海上观察一切,审视海上的不测风云和浅滩暗礁,及时发出警告。”
经过了近30年的新闻记者生涯和近20年的摄影记者生涯,我很惶恐而又伤感地想对老师说:老师,对不起了,我没有达到您的期望和要求。
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做到为国家、为社会瞭望远方的风暴或巨浪,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努力编织一根牢固坚韧的绳子,让自己这条小船能够紧紧挂在时代巨轮的后面,追随着她的前行而前进。
同时努力地让自己能够适应新的水域、新的洋流、新的气候……努力让自己不被时代的巨轮甩掉,从而失去前进的方向和动力。
努力不被波涛汹涌的大浪打翻……这就是那么多年我所做的事,如是而已。不多说了,我继续努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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